【峰霆】入镜（02）
02
安逸尘只是一个角色，是李易峰与陈伟霆合演的第二部电视剧《活色生香》里的人物。那个年月两个年轻人都还未能成名，在剧组同吃同住，距离无形之间被拉得很贴近。李易峰熟悉这个角色，一如他对陈伟霆那些绝对得以追根溯源的感情，它们从无到有，一点一滴的累积，简直比鼻腔里的每一缕呼吸还要来的真实。
而安逸尘的出现，完全让他乱了阵脚。
“我是附属人格里的主人格，也就是说在威廉本人的意识暂时封闭的情况下，通常会将控制权转交给我。老实说我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存在，也许威廉只是觉得安逸尘这个人的个性较为坚毅，又是医者出身，除了人格构成稳定，遇见突发状况时也能妥善处理，才选择了我作为主导。我可以和他进行沟通，至于附属人格里比较温顺的几个，我也能说得上话，但也仅此而已了。”
听着安逸尘的解释，李易峰只觉得两耳轰鸣。他并不笨，不消片刻就能理解安逸尘话里的意思，他只是没料到在他明明还始终没有与威廉断了联系的情况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个人竟然会出现这么严重的问题。他当然为自己的恋人而感到担忧，担忧他的事业，担忧他的健康，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忽而想起那个一度十分热衷同威廉玩起的秘而不宣的游戏，冷汗顺着李易峰的额角淌落，曾经情侣间的调笑和亲密现在想来都分外锋利如同刀子，倘若……倘若威廉的状况真的开始于更早之前，那么会不会，正是这种经常性的角色扮演加重了他的症状。
光是想到这些李易峰就无法原谅自己。简直疯了，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察觉到！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安逸尘摇头。
“我虽然是主要的附属人格，但并不是最先出现的人格，在我之前究竟发生过什么，我也不知道。”
李易峰惊讶地看着安逸尘。
“你是说，在你之前就已经出现了其他的人格？也是——是威廉从角色里分离出来的吗？”
《活色生香》的拍摄时间是2014年的上半年，他们正式确立关系也是在那之后。整个2015年李易峰都印象深刻，两个人彼此之间很甜蜜，无论是宣传还是节目录制，行程的重合率都非常高——而真正开始聚少离多，以至于经由了解对方旧作的机缘玩起角色扮演的游戏，则已经是16年的年中。在跨度如此之大的时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才让最初的人格偏离了轨道？
“阿峰。”安逸尘的手掌悄然落在李易峰肩上，那只手沉稳、温热，的确属于一位心智成熟的医者，他性格如此，即便在紧要关头仍能抱持冷静，却对他人的喜怒哀乐分外敏感，更不要说此刻李易峰的焦灼几乎全写在脸上，还是那么一张他熟悉的脸，让他不自觉联想到咋咋呼呼闯了祸之后惴惴不安的宁致远，想要帮助李易峰平复心绪的念头也跟着柔软了几分。
“你先别紧张，仔细听我说好吗？”他问。
李易峰楞了一下，面对安逸尘忽而染上几分怀念的笑脸点了点头。
“其实你不用过于担心，在我之前出现的那个人格，他…….现在也依然存在，我能感觉到，是个很温和的人格。”安逸尘咂摸了一下想要形容的感觉，“但同时也很强大。以至于即便在我有心的情况下，也不能把他从威廉的意识深处里挖出来。这个人格本身似乎在拒绝这件事，在第一次出现后就再也没有现身过。但有些细节我却可以笃定，首先，他同我一样关心威廉，并且——”
安逸尘打量了一遍李易峰脸上的表情，才最终告诉他：
“我感觉他似乎也认得你。起码，在我因为你的到来而短时间内失去分寸的时候，那个人格始终在传递我一股相当安定的信念，就像……像在安慰我说不用害怕。”
这样一个人格，你还有印象吗？
安逸尘试探地看过去，却发现李易峰的脸色竟霎时间变成苍白一片。埋藏在瓦砾深处的原本已经化成碎片的记忆又重新被拼凑起来，那让李易峰想要确信又不敢确信，可正如安逸尘所说，那个能认出自己，而自己又确实曾经真真切切在威廉身上瞥见过一抹影子的角色——
“是陵越……”他像是重复着一个可怕的故事那样呢喃道，“怎么会，难道是在那个时候……”
“什么时候？你在说什么？”
“2015年的......年尾，”李易峰哽了一下，“那年的春节他有戏约在身，我们两个，都留在北京……”
2015年的年底，是“陈伟霆”这个名字事业最为低迷的一段时期，因为此前两部剧的热播好不容易积累下的势头在那时有着明显的阻滞，而他不愿放弃，又在短时间内接了太多的工作，连轴转导致的疲惫、对未来走向的迷茫、以及一直扎根大陆忙于工作而许久没有见到家人的失落感让他给李易峰打过太多电话。
那阵子这个人的状态究竟是怎样，明明他才该是最清楚的那个。
更不要说还在春节前夕因为意外受伤而与春晚失之交臂。
那都让当时刚结束工作的李易峰心急如焚，几乎将车飙到违规速度，只想要快点见到他。
但却在半路上接到那通要命的电话。
原本绝没有想到的，以为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在关键时刻背后捅了他一刀。经纪人在电话那头一半急迫一半想要宽慰他不要多想公司会处理好一切的话他根本没听进去多少。那对彼时心态还未能完全成熟起来的李易峰来说，已足以成为巨大的打击。
他忘记自己是如何开到目的地、泊好车、找到对的门牌号，见到的陈伟霆。
甫一见面他便把开门的人死死圈进了怀里。他抱他抱得很紧，像是生怕他忽然离开。
“为什么以为是朋友的人原来是会背叛你的……为什么当你以为可以真心换真心的时候会有人把这份信任当做垃圾丢弃，威廉，我是不是很蠢，蠢得像个白痴？”
威廉听着他反复重复着那些问句，那一刻，他还根本来不及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惊慌于李易峰身上所未出现过的软弱，闷声不吭地抱着他，贴着他，心脏闷痛，却又不能为面前的人做些什么。
那之后他们相拥着躺下。黑暗里，发泄过、伤心过的李易峰渐渐睡过去，而威廉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凝望着他眼睑下方青黑色的阴影，一直望到两眼发酸，他想抽出手来，受伤固定的那只胳膊却被对方紧紧裹在怀里。
李易峰恍惚自己是在一阵粥饭的香气里被叫醒的。他呆愣了许久，因为在那之前，他还从不晓得威廉是个懂得如何下厨做饭的人。下榻的酒店只能临时取材，用上最简单的原料，威廉端上来一碗鸡丝粥，而李易峰一分一秒也没有多想。
他记得那个时候，威廉俯身在床边温声叫他，替他擦干净那些凝在额头上的汗，像哄一个孩子那样好生同他讲，起来了好不好，桌上有粥，趁热喝。
李易峰睁开双眼，落入一张温柔而克制的脸孔里。
“吃完东西去洗个澡，你出了一身汗这样容易着凉。衣橱里还有一床被褥，等我铺好床，一会你再好好休息，今夜就先不要走了。”
李易峰抱着粥碗对着他吃吃地笑，他笑威廉突然之间的婆妈，笑说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絮絮叨叨关心人的一面。等他笑够了，又干脆放下碗来，趁对方不注意一把将人拉到身边，探头嗅他身上的味道。
“和你一块休息，难道还用特意加一床被子吗……以为你真是我师兄了？”
他开了个玩笑，只因想起威廉同自己演对手戏时也曾讲过类似的台词。
闻言，威廉的脸红了，甚至有些刻意地想要将他推开。拽着人在身边的李易峰心情雨过天晴，只以为那不过只是自己的恋人在害羞而已。
但也或许……并不是在害羞……
顷刻间想通所有细节的李易峰几乎快要不能呼吸，心中所浮现的念头让他恐慌，也许，那个时候，他所见到的就已经不是完整的威廉。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陵越会忽然出现，却又对他隐瞒了身份？这一切——
“阿峰。”一直安静等在一边给他时间整理清楚思路的安逸尘出言打断了他，指了指墙上的挂钟，安逸尘想告诉他已经不剩下多少时间了。
“你最好赶紧离开，如果威廉突然醒过来，发现你在，他会吓到的。”安逸尘说。
“你说过你可以和他交流。”李易峰忽然看向安逸尘。
“我可以。”
“那么答应我一件事，”李易峰对他笑了一下，“别告诉他。”
“什么意思？”
“就是别让他知道我今天来过，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而我对他现在的状况一无所知。我会配合，我是个演员，真的要演，他不会发现。”
“可是……”安逸尘犹豫了，因为这也同时意味着，在面对李易峰的时候威廉仍然需要极度的克制来压抑人格的爆发，那会为他现下的精神状况带去更多的压力。
“我这次离开，工作的行程是五天，五天以后我会准时赶回来，在那之前我一定会想到帮他的办法。”李易峰迫切地说。
安逸尘审视着这个人，他听他坚定不移地许诺说相信我，我一定说到做到。
片刻过后，主人格轻轻地，点了点头。
威廉感觉那一晚自己睡得格外沉，恍惚之间他想也许安逸尘说的没错，不应该把自己逼得太紧，他应该放松，并且积极开始配合治疗。威廉摸出枕下的手机，亮起的屏幕里显示有未读信息，划开，是一条李易峰的留言，告诉他人已经上飞机了，是长途飞行，接下来要失联一段时间，但无论他那边是否恢复了通信，只要威廉睡醒，就记得给他回一条消息。
李易峰还告诉他，等他回来，还有，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威廉倒在床上，盯着手机笑了。耳边有短促的杂音。
“谁在说话？”他闭上眼问。
安逸尘回答了他。是mike，调皮捣蛋，一直在嘟哝说你的男友好贴心，他很羡慕。
威廉浅浅地笑了。他也回答了安逸尘。
他真的很好，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可以这么幸运认识到他。
事实上，他是真的不知道。收拾好情绪，威廉从床上爬起来，轻轻对着手机屏幕落下一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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