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霆】入镜(03)

03


“我要的文件打好了吗?”

拍摄中途的休息时间里李易峰问,穿运动衫的矮个子女孩正好跳下刚开进场地的车,气喘吁吁的,见到李易峰似乎在找自己,立刻双眼发亮地奔了过去。

“打印店机器的接口坏了,没法连接USB,我回了酒店,找大堂经理办公室的机器打的。”

新来的小助理年纪太小,语速很快,即便是解释突发状况,嘴里也噼里啪啦像在蹦豆子。李易峰不在意地笑了笑,伸手接过了对方从包里掏出来的一叠打印纸张。

“峰哥,这都是按照你之前叮嘱的方向去查的资料,维基百科需要翻墙,词条的内容也比较笼统,所以我特地去请教了编导系的师哥,他有朋友是医科大的,正好之前写剧本取过这方面的材,我把他当时收集的资料都拷贝了一份,最后面还有一页亚马逊的书单,要些什么书,您再跟我说,我去买。”

李易峰静静听小助理哗啦啦说完这一堆,露出满意的微笑,顺手递给她一瓶水。

“不用了,这些就很好。”

那笑容礼貌亲切却又不失疏离,做明星久了,他已经能很好地控制交谈的度,适时发出“你很好,但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会”的讯息。

只可惜小助理才入行不到两周,并不能如愿领会。相反还凑得更近了些。

“峰哥啊,你新剧的角色不是演一个律师吗?怎么突然要看这么多心理学方面的资料,是不是马上要接新电影了呀?是不是演心理专家?透露一下行不行?”

李易峰看了她一眼,身边的经纪人则已经开始皱眉,他轻咳一声,打掉了不必要挑起的话头。

“没有,接什么电影,听公司安排。”他回答,想了想又多解释了两句,“私人爱好罢了,之前不是拍过《心理罪》吗,那阵子看了不少和心理方面相关的推理小说,觉得挺有意思的,这不工作之余,打发时间嘛。你可别和外面那些娱记乱说啊,免得又跑新闻说李易峰得了什么心理疾病。”

小姑娘被逗笑了,眼睛眯成月牙只顾着点头。

“放心吧峰哥,我不会乱说话的!”

好容易送走了闲杂人等,又同探班的经纪人交待了些工作上的事,李易峰带着那叠材料回到空无一人的休息室,找了张干净的化妆台开始翻看起来。

他并非专业出身,资料搜集得又太过笼统,他只求初步了解了解心理变化可能引发的症状,并不指望着能在短时间内给出解决的方案。能给出方案的当然只有医生。

李易峰的指尖在纸张面上摩挲了几道,还是掏出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接电话的是陈伟霆的助理大伦。

他存过李易峰的号码认识李易峰的声音,仿佛没接这通电话前就知道李易峰打去想要做什么,只飞快在对面说了一句:“在拍代言照片,威廉半分钟前刚换装去了,你赶紧说。”

李易峰也不和他客气,开门见山就问“人你们找着了吗?”

他说的人,就是大伦之前一直在私下帮陈伟霆联系的心理咨询师。自从上次无意在酒店撞破威廉的情况后,李易峰下了飞机第一时间就联络了大伦,单刀直入地表示他已经了解所有的情况,并且愿意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更重要的是他反复叮嘱过大伦,无论关于威廉的病情有什么样的新进展,都要第一时间知会他。

大伦虽然外表看上去五大三粗,办起事来却一直十分靠得住,同威廉认识这么久了,李易峰很清楚这位助理的性格。因而他也知道,但凡大伦没有主动联络它,那么事情便未必有什么新进展,只是他急,他等不得,只能像个更年期老妈子一样成天三催五催,还找了一堆资料自己看。也不知道是大伦被他催得烦不胜烦了,还是真的老天爷赏脸,这次李易峰打过去电话,竟然得到了已经选好合适的咨询师,等拍摄工作一结束就会带威廉过去见第一次面的消息。

大伦的声音压得很低,还伴随着捂着嘴唇发出的气声。这件事他做得不容易,又要瞒着公司,又要瞒着媒体,还要对付李易峰这样没有耐心的监工,好容易可以交差了,却跟着威廉忙到屁滚尿流,连打个电话都生怕被威廉发现,要藏在什么角落里,做贼一样。

李易峰当然感激,他找大伦要到了咨询师的联系方式,并且委托大伦一定叮嘱医生,在见过威廉后留给他一通电话的时间,他一定要和对方单独谈谈。

“以什么身份?”大伦问,“我总要和人家讲清楚的。”

“家属。”李易峰噙着嘴角,笑了。

三天以后,他如愿以偿接到了那通电话。联系人名片早已被他存好,医生是名海外知名院校相关专业学成归国的高材生,也是个目前拥有双国籍身份的华侨,名片上的名字十分显眼。

Edmond 张。

“张医生,你好。”他礼貌地打了招呼。

“你不是我的病人,不用称呼我为医生,叫我Ed就好。”

李易峰点点头,立即改口。面对能够为威廉提供帮助的人,他向来从善如流。

“联络我的是陈先生的助理,”Ed解释说,“我与陈先生已经签有保密协议,按理说关于他的病情,我并不能向您透露半个字。但陈先生的助理亲自找到我,对我保证您对陈先生的治疗有着重要作用,而我刚好也有基于第一次面谈内容的问题,需要向您请教,请问方便吗,李先生。”

“您请问。”李易峰举着电话点了点头。他原本想说你也叫我阿峰就行,但不知为何,一听到Ed电话那头机械般冷调的声音,又本能地觉得对方也许根本不会听从他的这个提议。尽管这份冷淡多少也给他带去了丝丝心理安慰,像这样严谨认真的人,一定会很快缓解威廉的病情吧,他想。

那想法仅仅只是在他心头一闪念而过,却不知为何被电话那头的医师敏锐地捕捉,他出言打断了李易峰热情的配合。

“首先,我希望作为家属,您能明白无论采取何种干预手段,治疗效果绝不可能一蹴而就。对于您,对于陈先生,情况都是一样,你们必须做好进行长时间战斗的准备。”

李易峰的笑容收敛了起来。

“我明白了。需要我回答些什么,您尽管开口。”

“第一点,我需要确认您同陈先生的关系。”对方片刻也不耽误地直接切入了进来,仿佛还觉得上一句所泼的冷水仍不足以引起听话人的重视一般,冰冷的语调里甚至还沾染了一丝隐约的不满,“我问这个问题,是因为陈先生在第一次面谈时避开了我的直接疑问,我认为他对我隐瞒了部分事实。”

而任何被隐瞒的事实都有可能成为左右治疗的关键。

李易峰叹了一口气,他当然明白Ed为什么会同意与他进行这样的通话。事实上,他一早就有着完全的预感,威廉一定会——哪怕仅仅是为了顾忌对“李易峰”这三个字所带来的名誉风险——在做情况描述时回避某些关键。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如此坚持,并且坚信自己能成为威廉治疗中的一环。如果威廉不说,那么就由他来说。

他深吸了一口气。

“是的,我们是朋友,也是爱人,在威廉的症状开始前,我们就在一起了。”

电话对面的Ed有短暂的沉默,似乎是在记录着什么。

“关于陈先生所提到的症状,那些短暂的意识抽离现象,以及能够于自己曾饰演过的角色进行脑内对话的事,您是否有亲眼见证过它们的发生。”

“之前没有,”李易峰回答,“逸尘......那是他的附属人格之一,是他的一个角色……他告诉我威廉一直有在压抑人格的爆发,只在偶尔疏忽大意的时候发作,时间也很短暂。我之前,因为完全没有往这个方面联想,所以根本没注意到他有任何的异常。”就算有,也不过被当做了演员偶一为之的感性发作,或是工作压力过大,而被彻底地忽略了。

“您说您没有见过。那么,当你们进行相互的角色扮演时,又如何能分辨当下陈先生只是在扮演某个角色,还是实际上已经病情发作了呢?您能肯定地回答我吗?”

李易峰感觉双颊陡然一阵发烫。对方太快地提及了角色扮演游戏的事,而他又确实难以如对方所说给出完全笃定的回答。

他沉默了一阵,虽然这沉默也迅速被新的问题打破。

“在那个环节当中,您也有过配合对吗?您是如何配合的?关于这方面的细节,陈先生与我分享得很少,我们才只见过一次面,我感觉他有些紧张,也有些抗拒,但我认为这个环节很重要,需要您的补充。”

“我……会根据当天的情景提议想看的角色,威廉进入状态后,我会配合这个角色的性格,从我已饰演过的人物里选……我认为性格合适的。”

“根据当天的情景?”医生显然对这种模糊的说法存有疑虑,“什么类型的情景?”

这问题让李易峰的脸红了,他抠着硅胶手机壳的边缘,回答得有些磕磕巴巴。

“就是……我觉得气氛开始融洽的时候,会提议一些性格活泼开朗的角色,而当气氛……更适合亲密的时候,会提议那些带有一定刺激性的……”他埋着头,感觉整副脖颈都热辣辣的,几乎说不下去,“当然也有特殊的纪念日,我们会挑选那些有纪念意义的角色。”

张医生似乎终于弄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于是又一阵无机质的沉默,重要的信息被记录了下来。

“在您配合扮演某个角色与陈先生互动的时候,您能清醒地意识到那只是一种模拟行为吗?”

“能。我很清楚自己是谁,但同时也能很快进入角色,对话和行为都自然地以角色的个性为出发点加以实施,就像在片场跟导演对戏的时候一样,威廉演他的部分时很自然,那给我一种影响,会让我更快地入戏。”

“入戏……”Ed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笔尖轻敲着纸面,“那么我至少可以确定,这一环节并不会给李易峰先生您,带来实际的心理上的负担,对吗?”

“是的,它不会。”李易峰回答。

Ed又让他多等了约莫五秒钟的时间,似乎是在掂量某个决定。但他很快便结束了权衡,给了李易峰一道确切的指令。

“那个环节,我希望在接下来的治疗过程中,由您为主导继续进行下去。”

“什么?”李易峰几乎脱口而出地这样问,他完全没有想到Ed会给他这样的建议,毋宁说在这之前他还始终心怀愧疚地认为恰恰是那些不负责任的游戏导致了威廉的发作。

“是的,进行下去。”Ed又说了一次,“在我作为心理医生的角色能完全取得陈先生的信任之前,我需要你作为陈先生所不知情的,旁观者所得到的观察结论。陈先生在与您的相处中应该是心理防线最为薄弱的状态,那不会引发附属人格潜意识的警觉,我需要您继续那些虚拟的游戏,但要有意识地加以引导,尽可能多地发掘出潜藏在意识深处的隐性人格,以便我能确定附属人格的实际数量。陈先生现在已经主观上接受了自己正在进行心理治疗的事实,这对所有附属人格来说都是某种形式的刺激,我有预感,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会有更大的几率来到意识的表面,被释放出来。”

“您是想让我……找到他们?”李易峰难以确信地问,他的眼神越过面前酒店的落地窗,落在楼下的某个远处,窗玻璃上,是自己眉头紧皱的倒影。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尽快开始。陈先生年底的工作安排太密集,我们的下次会面会延迟到春节之后,我想如果您能够在节后也腾出一点时间——”

“用不着等到节后。”李易峰忽然打断了Ed的话。他的语气十分笃定,将眼神从远方收回后,此刻的眼里只留下一片温和的坚定,“我们春节之前就能见面,一直到节后,会有大概一周左右的共处时间,您说的,我可以做。”

这下,似乎轮到电话那头的医师感到了惊讶。

“可是,整个节日期间……”他有些犹豫地问,“您或者陈先生难道没有与家人共度的计划吗?”

李易峰忽然笑了,那一刻他突觉轻松,竟有了几分同心理医生开玩笑的心情。

“Ed,你是华人,你听过春节联欢晚会吗?”他问,“今年威廉收到了表演邀请,我也收到了,下周我们就会在北京碰头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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