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波X阿霆】永垂不朽(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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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月色里,阿祥抽着一支烟。

“敢让我祥哥大半夜这个时间上山的,除了阿霆,你小子是头一个。”他拿手指戳了戳张晓波额头,“你别以为我跟你很熟。”

“你是阿霆身边的人,难道连你也不知道我的过去?”张晓波问。

“过去?你的什么鬼过去,”阿祥嗤笑了一声,“我们知道你这个人的时候,还以为你已经被人扔下海变浮尸好几个月了!你烧香还愿去吧小子!”

张晓波没听明白,只能继续木瞪瞪望着阿祥。

“你呢,当初在阿霆看场子的酒吧得罪明哥,被打个半死,最后就丢给阿霆料理你咯。说得好听点叫料理,其实就是给你收尸而已。大家都是大佬手下的马仔,自己都管不过来,大佬说什么就是什么,只不过我们几个里面,阿霆心肠最软。你算走了狗屎运,要是再晚些,换成今时今日的阿霆去收拾你,我赌你现在早就喂鱼去了。”

祥哥是谁,常年跟着陈霆在堂口上混的,混出头来,讲话都掷地有声,听得张晓波直咽口水。

“你的意思是阿霆放了我?”

阿祥耸了耸肩。

“后来呢?”张晓波又问。

“后来?后来我和阿霆的拜把子兄弟阿栋被人砍死,他突然带了个大活人来找我和耀文哥,让我们一定在他当上坐馆之前保下你。丢你老母,我他妈当时只想问,这小子谁啊…….”

“那个人就是我?”

阿祥不说话了。有太多事,比如阿栋怎么死的事,比如他和阿霆之间爆发过的争吵,他并不想告诉张晓波知道,他只是回想当时情形,情不自禁猛吸了一口香烟入肺,又将那唯一一点火星碾碎。

“如果不是阿霆,我才懒得管你。”他回答。

“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阿祥斜睨一眼张晓波,“我也不知道再后来算怎么回事。我只知道阿霆不听我劝,下面迟早要出事。”

他的话引起了张晓波的警觉。

“可现在阿霆不已经当上坐馆了吗?还会出什么事?”

“小鬼,混黑社会,账不是这么算的。”阿祥敲打了一下张晓波的脑袋,“虽然那些叔父投票给阿霆让他做这个位,但社团是要看到成绩的。别说背后不服阿霆的人还有多少,明哥给我们做掉了,他老婆Irene第一个就不打算放过阿霆。况且现在还多了外面的生意要兼顾,黑社会,二三十年的陈年老底想洗白哪那么容易。大家都说坐馆是三煞位,阿霆现在坐的位子不就是咯。简单点说,他现在要不坐这个位,他保不住你张晓波;但他要坐这个位,又要兼顾你——早晚被人翻牌桌的。”

boom,阿祥做了个手势,盯着神情复杂的张晓波。所以你死了才最好,他想——

但阿霆又不能没有你……

冤孽啊。他只觉得发愁。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张晓波又问。

“你当我没劝过他吗?”

“我的意思是,既然眼下阿霆没办法坐好坐馆这个位,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即使不在这个位子上,也能保证安全的?”

“做梦吧,后生仔,全香港哪里没有那些叔伯的手下。阿霆不坐好这个位,就是死路一条。”

“如果不是在香港呢?”张晓波忽然说,“如果是北京?我带他和我一起回北京呢?”

阿祥惊讶地瞪着他。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我们兄弟阿栋是为什么才死的吗,连阿霆 都差点死了你也差点死了,他付出多少才得来的这个位子。坐馆就是阿霆的命,你现在让他金盆洗手?”

“不,”张晓波斩钉截铁地掐断了对话,“就因为付出的多,才更要争。命不是拿来求自保用的,到底想要阿霆死,要我死的都是些什么人,如果阿霆不退出,没有东西给他们争,哪来一手翻盘的机会。”

操,阿祥的嘴开开合合了几次想骂人,但他又不太敢确定张晓波的意思。

“你是说……”

“你们把我藏得这么好,这么久了也没人找到这个地方,为什么不干脆当我死了?张晓波死了,阿霆也不争这个坐馆了,彻底离开香港,所有人就都会相信,人是真的死了。”张晓波紧紧盯着阿祥眼睛,“人一死,弱点也就跟着没了。”

“可这样一来,好容易盘下来的生意也要一块完蛋了,就算阿霆以后能卷土重来,拿回自己的位置,一切又要从头来过,你……”阿祥迟疑望着张晓波,“你就这么确定阿霆不会干掉你?”

夜色里,阿祥发现张晓波的眼神亮得骇人。

“你说坐馆是他的命,但张晓波也是,不是吗。我不介意赌一把。”

那忽然带给阿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错觉——

他张晓波,不要命的时候,和阿霆还真的挺像。

阿祥离开后,张晓波独自回到静谧黑暗的屋内,推开门的时候陈霆仍在沉睡,他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得到过这等安眠,连张晓波摸索着床沿坐下的动静都没有打破一点呼吸的波澜不惊。张晓波在地毯上蹭了蹭鞋底,从床下捞出那个硌脚的方形什物,木质的相框早有了裂痕,被张晓波攥在掌心里,借着微末的月光,看清合照上是两张年轻放肆的笑脸。

他抬手在自己脑门上捶了一下,依然未能回忆起一丁点同陈霆的联系。

见了鬼了,他想。沮丧开始隐秘地侵袭,而在此之前张晓波还从没真情实感地恨过自己。他爱自己都来不及,作为世界上最一等一混蛋父亲的儿子,他是母亲唯一的血脉延续,他发过誓要活成和张学军完全不同的样子才对得起一生多舛把自己拉扯大的生母,因此任何一丁点与张学军相类似的习性他都 绝不沾染,里边就包括和黑社会打交道,以及在一段感情中不够负责。

他如今已经破除了一戒,就绝不能再丢下阿霆。张学军这个黑社会抛妻弃子,但阿霆和张学军不一样。张晓波的指腹爬上陈霆熟睡的脸颊,沿着下颌线无声温柔地抚摸,他肯定地想,阿霆绝不一样。

陈霆醒来的时候张晓波早已经起了床,半个毛茸茸的脑袋悬在床头的上空,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他,陈霆刚从梦里回魂,反应慢了半拍,伸手过去亲昵地搭上张晓波的后脖子,皱眉喃声道:“该叫阿祥带个人上来给你剪剪头发......”

张晓波不以为意,甩了甩脑袋,在陈霆的手背上摸了一把。

“借你电话用用?”

“做什么?”陈霆揉着眼睛问。

“打个长途,回家。”张晓波很快回答,陈霆愣了一愣,人终于开始清醒过来。他从被褥间撑起自己,摸出手机递给张晓波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他说:

“一年多没打过电话回家了,你悠着点说话,免得吓着你爸。”

“谁告诉你我打给张学军了。”张晓波翘着下巴看了陈霆一眼,接过手机捂在了怀里,又朝陈霆歪歪脑袋,指点了一下门的方向,“方便回避一下吗?”

陈霆一怔,囫囵从衣柜里抓了件衣服就拉门退了出去,也没计较张晓波究竟想干什么,只是眼神中初醒过来时的温存消减下去许多。

见陈霆真的走了,张晓波才垮下肩膀,叹出口气。面对陈霆的时候,再想表现得自然些,也总有那段消失的空白有意无意地横亘在意识里,让他没法去做那一年间待在陈霆身边的张晓波。可等他真的打算拨通电话,烂熟于心的号码都按出去了,才发现,他和北京之间的距离似乎拉得更大,好像就连那个在北京长大,从没走脱出皇城羽翼的年轻气盛不顾后果的张晓波也做不回去了。

他最终还是打给了在北京开酒吧打小看着他长大的霞姨。

“霞姨。”张晓波对着电话软叫了一声,听到一声“哎呀!”。

他本以为自己捡一条命回来用去这么久,霞姨再接到电话一定会非常惊讶,甚至惊慌,忙着打听他的去向。谁知却听对方用一种又惊又喜的语气很自然问出一句,“你怎么拿这个号码打过来,看来电,霞姨还以为你单位里又出了什么事呢。”

“单位?”张晓波舌头打了个结。

“是呀,这不是陈霆的手机号吗?就你公司里那个小组长?你是不是手机丢了?”

“啊,没……没……”张晓波赶紧抢话,“早上出门急了,没拿。”

“那你拿人陈霆的手机打长途,他不会有意见吧?”

“霞姨,阿霆他……常联系你们吗?”张晓波突然吸了吸鼻子,有些忐忑地问道。

“不就是要帮你办工作签证还有入职手续的时候联系上的吗?找你爸要了你的一堆证件复印件什么的,那些东西你爸哪懂啊,一会劳工处一会入境处的,材料还是英文的,全靠人家陈霆了。你也知道你爸那个人,嘴上从来不会讨个好,他高兴你能在香港稳住脚跟,又担心你照顾不好你自己,自个儿不好意思托人家照顾你,成天来挤兑我让我和陈霆好好说,让关照你。波儿啊,工作还顺利吧?”

“顺利,顺利。”张晓波抱着手机,点头如捣蒜,电话那头依然是霞姨一句句叮咛,什么一个人在香港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只知道打钱回来,逢年过节起码也要打上一个两个电话,就算父子俩再不对付也要打,工作再忙也不是理由,过个年才发那两条短信连个大活人都见不着,哪能够啊。

张晓波这头听着,只管小声全都应下,心里头却烫得发紧。他未想到外表 强悍如陈霆竟能考虑得如此周全,不仅帮他把掩护打得这般妥帖,甚至就连自己没意识的那半年里,都做得极好,没让北京那面的人起疑。他都不知道陈霆是怎么办到的。

他早就知道陈霆这个人有本事,可只以为那不过是混黑道的本事,原本不会为了这样的小细节上心,现在却在惊讶之余多出了丝丝欢欣雀跃,仿佛身边能有个人为自己做如此打算,十分值得骄傲。

张晓波简直快骄傲到天上去了。他嘴上噙着笑就冲电话里说:

“霞姨,我打算过段时间就回北京去,然后重新找份工作安顿下来,这事,你能先别和我爸说吗?”

对面顿了一顿,显然有些吃惊。

“怎么这么突然,是不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你是不是怕你爸知道了又骂你工作没个定性不出息?你别听他的,要我说回来好,挺好的,他老糊涂了,你们父子顶好有个照应。”

张晓波见对方没多做追究就这么痛快应下了,心里松了口气,又补充说:

“我这次还带个朋友一起回去,就是陈霆。”

“当然好了。”电话对面笑开了,语气也轻缓起来,“回家吧孩子,你们回来了霞姨招待你们。”

张晓波“嗯”了一声,鼻子酸酸的,没再寒暄几句就挂了电话。等他收拾齐整了,拿着手机找到陈霆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换上一件晨衣在厨房里忙碌起来了。

“你煮餐蛋面啊?”

张晓波冷不防从背后抱住陈霆,抱得陈霆整个人身子一僵。张晓波不理他,把头腻在他的肩窝上,问他,

“我从前都是怎么做的?给你打下手?还是完事以后洗盘子?”

陈霆叹气道:“其实你没必要这样。”

“男朋友不这样,还怎么样?”张晓波也不放手,整个人挂在陈霆的背后耍赖。

“以前的事,你都不记得,不必勉强自己。我同你一起,不是图你回报。”

“你的意思是我没像那样和你好好恋爱过,所以就不能对你更好些?”张晓波贴着他问,两手正好卡在陈霆精瘦的腰线上,“那以前的张晓波呢?他送你的东西你看都不多看几眼就扔去压箱底,他一定没像我现在这样被你照顾过。你非要说不一样,我也觉得我们不一样,但没人规定不一样就得相互隔着,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陈霆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炉子里的火已经打到最小,面汤在煮锅里温柔的翻滚,晨光熹微,系着围裙的男人慢慢回转过头,碰上早已守株待兔的一副嘴唇,同张晓波交换过一个轻浅的吻。

“感觉一样吗?”舔着嘴唇的张晓波依旧不依不挠地问道。

陈霆低下了头,汤锅的热气朦胧了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恍然柔和下去的轮廓。

“不太一样。”他轻轻回答。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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