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波X阿霆】永垂不朽(08)

08

 

“晦气!”一块刚透过水的湿抹布被张学军砸在桌面上,动静大得楼下都能听见。张晓波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夺过那块抹布,冲着自家老子开口就怼,

“你做给谁看呢张学军,年纪一大把怎么还学得像个婆娘玩儿指桑骂槐了。”

张学军抡起张凳子就朝张晓波身上砸,被张晓波一拧身子躲过去了。凳子腿砸在地上,楼板又是“怦怦!”两声,震得楼下的话匣子脑仁一阵疼。

她面前紧闭的房门里边,陈霆还在洗澡。

自打早上在人酒店前台张家父子俩来了那么一出,张晓波是死活也不愿意回自己家,张学军也干脆,表示这事儿不解释清楚,谁都别想进他张家的门一步。左右想到行李还在霞姨这儿,便直接带着陈霆退了房,回了震颤酒吧。

陈霆被推进浴室洗澡,张晓波则到楼上帮忙打扫卫生,张学军骂一句,他怼十句回去,没开张的小酒吧热闹得就像北京动物园。

就算隔着浴室蒸腾的热气和水声,楼上那要命的动静陈霆一早也听得清清楚楚,他只是不想出去掺和,就算已经洗好很久了,也拖拖拉拉不想开门,浑身冒着热气靠着门背抽烟,直到话匣子敲了两下门,告诉他说衣服给他放在床上了,才开腔应了一声。

在湿头发上胡乱擦了两把,走出来,套上衣服,正准备出门发现话匣子原来一直还等在门外,四目相对,空气凝止,一时有些尴尬。

话匣子清了清嗓子。

“晚上天冷,我怕你俩睡觉不够地方,多搬了两床毯子。”

陈霆点点头,往后一退,给话匣子腾出地方进屋。屋里头的水汽还未散尽,空气中又残留有不容忽视的烟味,话匣子注意到了,似乎想说点什么,陈霆却又移开了眼神。

他不是不晓得楼上正在演全武行,他只是不想真的插嘴说什么——对付叔公叔伯他最是有一套,可是张学军呢,那是张晓波他亲老子,怎么能一样。

当初和张晓波滚床单滚到一块去的时候根本来不及考虑这种问题,香港的年轻人都崇尚独立自由,他母亲又早死,身边的人包括自己都不把找什么性别的人谈恋爱看作一件大事,哪想到对方还偏有个张学军这样难对付的爹。

简直是麻烦之上叠加麻烦,应接不暇。

烦着烦着陈霆的烟瘾就又犯了,正准备找借口出门抽上一支,收拾完铺盖的话匣子却凑了过来,她是个爽快人,招呼打完了说话倒也开门见山,碰了碰陈霆的胳膊就问他:

“这次和波儿一起回来,是准备待几天?”

陈霆低着头,知道她这是套话的意思,吸了口气回答她:

“晓波说想回来北京安家,打算就在本地找份工作。至于我......看他想让我陪他待多久,我就待多久吧。”

话匣子的眼上下打量了他一道。

“陈霆。”她直接开口叫了他的全名,“不是霞姨要管这个闲事,波儿他爸的这个脾气你要知道,在他跟你耍横之前,霞姨得先问清楚了,你和波儿......”

陈霆没答话。

话匣子的心理咯噔了一下,又问:

“你俩真想清楚了?”

见陈霆还没反应,她倒先急了,一把拉过陈霆,表情特凝重地指了指楼上,

“你也知道波儿他爸就这么一个孩子。我知道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可就算是为了自己着想,也好尽早把事情理顺了,不要等到以后才来后悔。”

陈霆轻轻点了点头。

“霞姨,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问我的事,我没有决定的资格。我也不希望晓波因为这个和家里人闹僵。如果晓波想明白了,说要散,那我就离开北京,不再打扰他。只是这件事,伯父能接受也好,不能接受也好,我都不会让晓波受委屈。”

话匣子没料到陈霆说得这般决绝,可强烈的态度里又不尽然是对一个人的喜欢,完全不似一副希望恋情得到认可的态度,一时愣神,不可思议望着他,想在他的脸上找到什么细枝末节的表情,却又找不到。

“你是真的要和波儿在一起?不是——”

陈霆笑了。他抓住话匣子的手,一张脸从阴影里透了出来。不是什么?不是图一时新奇,玩玩而已?他倒真希望是,想断就断,何其潇洒,那才是他陈霆一贯的作风,可到底天意弄人,搞到他欠张晓波什么别的不好,却偏偏——

“我欠他一条命。所以我绝不丢下他。”陈霆一字一句地回答。

楼上传来又一声轰然巨响,话匣子大骂了一句什么,也顾不得陈霆还在,冲上楼去拯救酒吧的产业,她没想到陈霆竟然比她更快。曾经的黑帮大佬做起事来雷厉风行,两条大长腿往楼梯上一跨,没几步就冲到了父子对阵的中央,一把将眼看着就要往上冲的张晓波给捞了回来,堵在了自己身子后边。

张学军正教训儿子,没料着这一招,看见自家乌龟王八蛋半个脑袋被陈霆的肩膀挡住,缩在人家身后,更嗤之以鼻,扔了手里的杂巴什就摆起了六爷的架子,两眼一挑,往陈霆脸上剜了一道。

“正和这小王八蛋说起你呢,怎么看也老大不小一个好小伙子,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来招惹这个臭小子?”

张晓波一口气咽不下去,被陈霆拖着衣领都挣扎着想挤出一颗脑袋,嘴里还嚷嚷,

“你说谁呢张学军!你知道个屁!”

陈霆心下烦躁一阵盛似一阵,恨不得转头先朝张晓波抡几下拳头,一抬眼又瞥见那气焰嚣张的脸上一块红红的印,比另半边肉粉色的脸颊肿起来一些,心说怕是张学军刚才动手打他了,忽而想起早上刚躺在床上暗自保证过以后不再那样打他的话,手上的力道一抽,还是手脚并用地把人扒拉了回来,嘴巴也客气。

“伯父,规矩我懂,照辈分我叫您一声六爷,您对我有什么意见都好,我都听着。”

张学军没想到陈霆竟会这样安分。之前他对张晓波这个在香港的同僚不大有多少印象,今次在北京见着了,第一面就被人截了手里家伙,观人眉眼,便觉得陈霆也一样凶悍乖张不似正经人,怕是个比张晓波还混的混世魔王。他自打刑满释放后,始终一个人在家守着一间小杂货铺过活,磕磕绊绊地拉扯张晓波到大,已经多年没有晚辈像陈霆这样低眉顺目,毕恭毕敬叫他一声六爷了。

一时倒把张学军都给唬住了,想着继续教训人的巴掌也从半空中收了起来,拿鼻子哼哼一声。

“我能对你有什么意见,老张家就这么一个龟儿子,我只盼着他娶个正经媳妇,再生个孩子——谁家不是这样?”

陈霆点点头。

“嗬,你倒是明白事理。明白事理怎么还和他一块跑回北京?”张学军竖起眉毛看着陈霆,“这事你家里人就不知道?家里的长辈就不管管,由着你们胡来?”

这倒把陈霆给问倒了。

张晓波是知道陈霆的,陈霆本来就早早没了父亲,母子两个相依为命,母亲早几年也走了,除了身边几个最亲近的人,陈霆的家事道上向来没人敢提起,想到这便觉得张学军简直越说越过分,半边脸又火辣辣地疼,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拿最大的力气抓过陈霆一只手的手掌就向后扯,扯得这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整个人一趔趄差点挂在他身上。

“我说回北京!没说回家!家里有你这样的老封建,那块地儿就不是你波爷我的家!”

他撂下话,吼完一句“走!”拽着陈霆就风风火火下了楼,留下一桌狼籍,和两眼直冒火看着一地玻璃杯碎片的霞姨。

“张学军你倒是再砸啊!真把这当自己家了!”

临出门前,陈霆看着张晓波匆匆忙忙从房间里拽出两个行李箱,方才脸上的杀气腾腾已经全换成另一幅样子,拉住他手的时候一抹幸灾乐祸的笑还隐晦地挂在唇边,贴着他的耳朵哈着气来了一句“赶紧走,我爸拿霞姨没办法的!”,兴奋得像个逃家的三岁孩子。

陈霆从他手里接过其中一只箱子,问他:“我们去哪?”。

得到了一个十足张晓波式放浪不羁的笑容。

“带你去我最喜欢的酒吧,喝酒去!”

张晓波嘴里说的那个最喜欢的酒吧,其实是家离世贸天阶不远的音乐主题pub,临近毕业的那半年张晓波和大学的同学常去,甚至还面试过酒吧驻唱的工作,没上。

“高雅。”他歪在陈霆身上对他说,两只手挂住陈霆的脖子,“有钱人来玩的地方,高端大气上档次,不要玩儿民谣的土鳖。”

说这话的时候张晓波那张柔和的脸上始终带着傻气兮兮的表情,陈霆没数,自打张晓波给他强行摁在这个卡座里以来,统共已经喝了几杯下去。

陈霆也喝酒,不算爱喝但为了应酬有时也不得不喝,酒量向来比张晓波这个无论做什么都雷声大雨点小的毛小子要好,他想到过自己和张晓波这档子事被张学军知道,麻烦肯定难应付,但想不到在张晓波脑袋里,拿来应对危急时刻的方案,就是把自己灌醉了然后挂在他脖子上。

陈霆的脾气真是好了太多,虽说——来酒吧之前,他们好歹先去找好了酒店,安置了行李;虽说张晓波一下喝得有点多,但除了粘糊在他身上,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但这都不能成为陈霆隐忍不发火的理由。

他唯一的理由,只是几杯酒壮怂人胆以后的张晓波,抵着他的额头,手里摇晃着手机,哼哼唧唧地问他:“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去厕所接到个电话,霞姨都和我说什么?”

他哪会知道。

话匣子不过把陈霆同她讲过的原话又转述了一遍。年轻时跟着六爷在京城里混过的女人,在歌舞霓虹里做了这么些年酒精生意,可不是什么三四十岁的纯情中年妇女,她眼睛毒得厉害,就问张晓波一句话,都能问到刀尖上。

所以张晓波喝醉了。

他扒着陈霆的肩膀,毫无威慑力地朝他抖狠。

“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啊?我都说了你是我媳妇儿,我能不喜欢你吗?”

陈霆揉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拍着他的后背,哄孩子一样哄他。

“知道,我都知道。你说了好多遍了。”

张晓波显得有点委屈。

霞姨的话还萦绕在他耳边,现在他知道了,陈霆是不会放他一个人在北京的,陈霆离不开他了,可霞姨——嗝!霞姨也说得没错啊,真正爱一个人是不会全部落脚在亏欠不亏欠那个问题上的,陈霆原话怎么说的来着?如果晓波想明白了,说要散,那我就离开北京,不再打扰他。

所以他委屈啊,他觉得留了二十多年的初夜和一肚子掏心掏肺的情话都喂了狗了。

霞姨电话里劝他说“所以你再想想,你再好好想想。”,但张晓波真的觉得自己用不着再想了,他喝酒上了头脑子都还清醒得很,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高兴——

你为什么就一点没想到要争取下呢。说放手就放手话放得那样潇洒,怎么就不能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呢。

张晓波觉得自己实在很踩在点子上。借着酒劲竟然还推了陈霆一把,把他整个人推倒在卡座的沙发座椅里,两条腿滑落进桌子边缘,上半身深陷在柔软的绒布坐垫里,深紫色的绒布,看上去奢华又迷情,就和张晓波眼里的陈霆一样。

“媳妇儿你说老实话。”张晓波压了上去,轻舔陈霆的耳垂,滚烫的肌肤紧贴着另一片滚烫,“这话你还从来没说清楚过,你究竟有没有一点喜欢——喜欢现在这个张晓波?”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张晓波的两耳里就只灌进了pub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舞池里的人群太high,他们藏身于昏暗的角落,轰鸣的音调高潮里根本无人注意到此刻正叠加着压在一处的两个人。那热辣的声响占满张晓波的耳朵太久,久到他都以为陈霆不会回答了,却感受到撑在身体两侧的双臂忽然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拖拽着下沉,他像一堵轰然倒塌的墙壁那样砸在陈霆的身上,继而是充满了香槟气味的温热整个包覆住嘴唇。

张晓波甚至来不及思考,陈霆吻得密不透风,如同一张致密的网,将他层层捕获。继而又温存了下去。

那个吻持续了很久,直到张晓波终于找回两臂的知觉,想起来要去抱他,想起来要呼吸。

是的,张晓波难过,闹别扭,只不过并不是为了张学军的态度。他是因为陈霆,也仅仅只是因为陈霆。

陈霆当年能一发狠就高分考进港大,脑袋怎么会不好使。

抬起头来的时候嗓音都带了几分沙哑,他也咬住张晓波的侧耳。

“我喜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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